第八章  禪宗公案與話頭

一、參究話頭：豬究竟是怎麽死的？

既然六識所緣一切法皆爲内相分幻境，有人殺豬是否也根本沒有接觸到外境的豬，那外境的豬又是如何死的呢？這是秘密，而且是大秘密，需要自己參出來，一旦參出來智慧就很了不得。六識接觸的是内相分的豬，可是外相分的豬卻死了，是怎麽死的呢？參出來就開悟，而且悟的很深很透。沒有定力是無法參究的，如果不是真正的証悟，這個問題也解答不出來。判斷真悟與假悟，有很多公案話頭可以拷問，如果答不出來，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悟，究竟是怎麽悟的，悟了什麽。

眼睛看見自己的手，也沒有接觸到真正的手。以手摸自己的頭，也沒有接觸到自己真正的頭；聽見自己說話，也沒有接觸到自己真正的聲音；嗅到自己的體味，也沒有接觸到自己真正的體味，何況接觸到其他衆生的，何況接觸到其他色聲香味觸，都不可能真正接觸到。吃一個蘋果，本來吃的是自己的内相分，可是外相分的蘋果卻沒有了，別人沒有吃到，就會不高興了。心裡所意念出來的獨影境，完全是自己如來藏變現出來的内相分，與他人無關。比如意念某人身體健康，結果外相分的某人身體真的就健康了，這是怎麽回事？意念殺豬，定力好的，豬也能被殺死，這是怎麽回事？

有人說只要踹一腳，因緣成熟的人當下就能悟了。可是，這一腳，至少有四個識共同和合運作，怎麽分清楚四個識各自的功能作用？這樣悟，無異於鸚鵡學舌，悟個意識心，也能會這樣的公案，有何稀奇的？

當年雪峰禪師參訪了很多開悟的善知識，在德山禪師座下參了幾十年，最後才開悟。香巖禪師在師父座下服侍了十八年也沒有開悟，最後一個人在一座破廟裡隱居參禪，扔一塊石頭打到竹子上，最終才開悟，菏澤神會和尚終其一生也僅僅是解悟。古代的人善根深厚，禪定功夫都非常好，參禪還是那樣的辛苦，衣帶漸解人憔悴，蒲團坐破幾十個。如今的人善根遠遠不如古代人，禪定更差，品行就不用說了，爲什麽還要希望自己輕而易舉就開悟？這麽容易悟，能悟出什麽？如果猜測佛法，允許猜測，也可以猜測出來，但結果畢竟是猜測出來的，不是証悟的。

二、疫情禪機

現在疫情當前，小區門口保全們所問的都是直擊靈魂深處的生死大問題：1，你是誰？2，你從哪裡來？3，你要到哪裡去？然後給你額頭來一槍。這一槍就是禪宗機鋒，悟就當下悟，不悟就去參究以上三個問題。

每個人活了無量劫，自己是誰都不知道，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也不知道，活得猶如行屍走肉一般，與動物們並沒有什麽大的區別，都是活著而已。是不是該清醒清醒了？在生死大事面前，保全們代替了禪宗祖師，那一槍猶如祖師們的棒喝，那三個問題就是禪宗話頭，猶如大腦撬棍，誰頭腦靈光，誰的大腦就先開竅。

三、什麽是佛？

鬱鬱黃花無非般若，青青翠竹皆是法身。每天放眼望見鬱鬱黃花時，般若妙理就現於心中，看見青青翠竹時，法身躍然而現。全部是般若妙用，法身周遍。衆生須臾未離法身，刹那盡顯般若。惟無明遮蔽心眼，不見般若，不知法身。離法身，無業障身，離般若，不見黃花翠竹。

學人問雲門禪師：什麽是佛？雲門直指：干屎撅。

離音聲聽，離文字看。干——屎——撅，法身混跡滾滾來。法身非干屎撅，干屎撅非般若，干屎撅非干屎撅。聖王混跡凡塵中，需撥烏雲見慧日，若見干屎，不見法身，若著干屎，不懂般若。

四、佛法壞不壞世間法？

佛法與世間法有對立的一面，也有統一的一面。對立的一面，是因爲佛法顯示和襯托出了世間法的苦空無常無我，統一的一面是因爲佛法造就了世間法，與世間法和合一起，並行不悖。佛法既壞世間法，也不壞世間法，如果世間法不壞，衆生就會貪執世間法而不能解脫生死苦；另一方面，如果佛法壞了世間法，世間法就無以安立，只剩佛法如來藏，那麽衆生就全部處於無餘涅槃中，沒有世間和衆生。

那麽佛法是如何壞世間法的？四聖諦、十二因緣法就是用來壞世間法的，四聖諦揭示出世間苦空無常無我，衆生認識和証得這個理，斷盡煩惱得解脫；十二因緣法揭示出世間一切法都是因緣所生，都是空，証得這個理，滅除無明，不再貪愛和執取世間法，才能解脫世間苦。從大乘法的角度來看，世間一切法都是如來藏所幻化出來的，所以世間法都是空的虛幻不實的，這也壞了世間法。大小乘法都讓衆生認識和証得五蘊是空的無我的，六根六塵六識都是空的虛妄的無我的，這就壞了五蘊世間法。

佛法是如何不壞世間法的？從般若和唯識的角度來看，一切法真如，真如安立了一切世間法，就是不壞世間法；是法住法位，世間相常住，就是不壞世間法。如來藏具有圓成實性，能圓滿成就一切世間法，一切法都是一個真實的法界，名爲一真法界。

五蘊金器全體是金，先壞五蘊相，才能識金相。識了金相以後，五蘊金器也是金，就不壞五蘊金器相了。先破後立，不破不立，盯著五蘊器相的時候，就忽視了金，識了金，也不妨有五蘊相。把五蘊當我當真的時候，不能識得真，破了五蘊的我相和真相，才會識得真，只有破了壞了世間法，才能顯真証真，所以先壞後立。但歸根到底，修到最究竟的佛法的時候，世間一切法即真，佛法並不壞世間法，反而成就了世間法。

那麽到底什麽才是佛法？這個問題需要反証出什麽不是佛法，就會知道什麽是佛法了。什麽不是佛法？無一法不是佛法，只要你見聞覺知到的，能想象得出來的，都是佛法。什麽是佛？這個問題，只要你指出什麽不是佛，就會知道什麽是佛了。世間法無一不是佛，衆生每時每刻都靠著佛，用著佛的法，卻從來不識佛，不知法，不知報佛恩法恩。如何報佛恩？識得佛，認得法，並讓衆生也識得佛，認得法，才是報佛恩。

五、禪宗公案——佛法壞不壞世間法

師父走到徒弟面前，拍了拍徒弟的肩膀，問：佛法壞不壞世間法？徒弟向空中，吹了一口仙氣。

師父問：莫不是佛法壞世間法？徒弟說：不壞。

師父又問：不壞？徒弟說：壞。

師父拿回手，拍了兩巴掌，呵呵一聲，轉身走人。

問：徒弟到底是說佛法壞世間法，還是不壞世間法？師父認可徒弟的回答嗎？

六、禪定公案

師父抓著徒弟的衣大襟，問：佛法壞不壞世間法？

徒弟一拳鎚在桌子上，推開師父。

師父瞪了徒弟一眼，背著手轉身走人。

問：徒弟回答了師父的問話沒？若回答了，是怎麽答的？師父轉身走，是滿意是不滿意？

對此公案，甲乙丙丁各種辯論，師曰：窮諸玄辯，若一豪置於太空，講一藏經，不如一巴掌拍去。

七、禪宗公案之用

佛法壞不壞世間法這件事成爲了公案，是從事上讓你參究的，是參究心的，見到了心，明了了心，就知道佛法與世間法的關係，還說那麽多理論知見就沒有什麽用處了，都是葛藤纏繞。既然叫作禪宗公案，那就是與禪有關，禪就是心。心需要你去証去見去顯示，不需要你一大堆理論知見，一切見解無用，說一大藏教理，也是廢話。

徒弟說一個壞字，就是佛法，徒弟說不壞兩個字，也是佛法，壞與不壞，說與不說，都是佛法。師徒兩個互相之間明明了了，用不著說話就互相知，演戯而已。菩薩演戯，凡夫看戯，内行看門道，外行看熱閙，連熱閙都看不明白，還有什麽好說的嗎？還各種論証，壞與不壞的，道理講給誰聽？

經教是用來說理講理的，這時候你如果有理，盡可以說，大說特說，而公案是用事來顯理的，表面上都是說事，事中顯真實理——真心自性如來藏，甚至不用開口說話，理就顯現出來了，簡潔明了直接現成，内行人一看就懂，心心相印。

其實說法非必談玄說妙講一大堆理論，一句話不說也能如實講法度人。香積佛國土裡，佛和菩薩們只嗅香，就能讓菩薩們悟道，其他佛國土裡，佛只跟菩薩們吃一頓飯，就讓菩薩們悟道。沒有什麽長篇大論的理論可講，語言不是必須的，文字也不是必須的，道無關語言文字。只有娑婆世界衆生有語言文字習氣，喜歡用語言文字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，炫耀自己理論知識豐富，以爲寫的文章越長越好，出的書越多越好，其實都是廢話多，根本用不著長篇大論，畫龍點睛幾筆就夠用了。道這個東西很簡單，無道寫千萬億的文字，也徒毫自他心神和精力。有道之人喜歡靜默，無道之人喜歡侃侃而談，誇誇其談，長篇大論，以凸顯自我。

八、只貴子眼正不說子行履

潙山問仰山：“涅槃經四十卷，多少是佛說，多少是魔說？”仰曰：“總是魔說。”潙曰：“以後無人奈子何。”仰曰：“慧寂即一期之事，行履在什麽處？”潙曰：“只貴子眼正，不說子行履。”

仰山禪師回答師父的問話很奇怪，仰山說四十卷涅槃經都是魔說的，不是佛說的，爲什麽不是佛說的？因爲真佛無口不說法，用口說法的不是真佛，幻化非真佛，假佛而已。師父潙山禪師聽了大加贊許說：以後真沒有人能對付得了你，你的智慧超群。仰山說：我現在知見是具足了，可是我真正的菩薩行履該如何體現呢？潙山說：只要你見地純正了，菩薩應該有的行履就不愁建立不起來。

仰山已經明心見性，般若智慧是具足了，可是他想要快速地具足一切菩薩的行持，廣泛地行菩薩道，具足菩薩的一切梵行和神通道力。潙山卻認爲，只要真正明心見性了，其行持和梵行就會漸漸的圓滿具足，神通道力都不在話下。潙山的觀點非常正確，但是眼正，還要看什麽眼正，只意識眼正，意根眼還邪著，菩薩的行履沒法正過來，只有意根眼正，身口意自然就行在正道上，不愁斷不了無明煩惱，不愁不具足菩薩慈悲喜捨心行。而仰山禪師後來夢中到彌勒内院，在彌勒菩薩面前第三座說法，事實証明，他的眼越來越正，菩薩的行履也磨鍊出來了，過了禪宗三關，入了初地。

過去人修行是真修實証，明心見性都是真明心，毫不含糊，一點不參假，明心之後不僅智慧汩汩，行持也越來越清淨，都符合菩薩的槼範，是衆生的依止處。如今卻不一樣了，假菩薩滿天飛，比世間凡人還凡人，與真菩薩天上地下沒法比，所以假明心的假菩薩沒法談什麽行履。

九、磨甎不成鏡打坐不成佛

昔日馬祖道一祖師還不懂佛法修証的時候，以爲成佛只靠打坐才能成辦，不知道成佛是定慧結合的結果，定慧圓融才能打造和改變身心世界。當懷讓禪師爲佛教尋找英才，遇見馬祖道一的時候，看見馬祖成天打坐入定，觀察其相貌不凡，氣宇軒昂，具祖師之英氣，於是想度其成爲佛門龍象。懷讓禪師就在馬祖道一對面，拿塊甎用力地磨，於是吸引了馬祖的注意力，懷讓禪師解釋說我在磨甎成鏡。馬祖搖頭說磨甎不能成鏡，懷讓禪師說打坐也不能成佛。

於是馬祖道一就謙虛的問如何才能成佛，懷讓禪師於是就給馬祖道一講解成佛的理論和徑路。成佛首先要明成佛的根本佛性，只有明心見性之後才能成佛。如何明心見性呢，必須要參禪，當然參禪當中不僅有定，還要有慧，定慧等持，不偏不倚，才能開大智慧，明心見性，進而成佛。修行路上圓融具足一切法，沒有偏差，才能成佛。缺少智慧，只一味修定，智慧不能開啓。可是沒有禪定，一味推理情思意解，同樣不能開啓大智慧，二者結合，才能具足一切智慧，圓滿成佛。馬祖道一明了成佛之理後，日夜用功，終於明心見性，成爲一代祖師。

十、覺醒生命泉

問：如何做，即能見光明？曰：直接用意根觀照。但意根這個台階太高，需要用意識這個腳踏板鋪墊，用意識一步步引導意根觀照。

問：見而不分別，聽而不分別，做而不分別，無將迎，無内外。即能見光明？曰：若如此，木頭石頭也不分別，也能見光明。問：有分別但不住於心，即用即離，可否見光明？曰：無明用，無明離，有何益哉？這是修定法門。問：記得師父講過：意根一作意即止，一觸即止，不受，更無想思。可否見光明？曰：這是純粹的修定，不是參禪，不能開智慧見光明。

問：知道諸法虛妄，即見實相無相？曰：阿羅漢也見諸法虛妄，卻不見實相。証得諸法虛妄的人多了，卻沒幾個見實相的。知道諸法虛妄又有何用？知與証還差十萬八千裡。

問：我見萬法如影幻，即能見投影儀？曰：先見投影儀，還是先見影？顛倒著見，就不能見實相。問：先見影幻，同時即知是投影儀的作用。曰：如同見影即知月。

問：萬法如泡沫，見泡沫即能見大海？曰：衆生無始劫哪天不見泡沫，誰見了大海？問：衆生心眼未開，不知探究，本末倒置，故只見影，不知影即是光的效果。當下承擔，都是如來，全波即是水。曰：這樣實在不容易，是道種智的境界，這之前的路還很長，但願勇往直前！

問：我不在波浪之外見，就能見到水吧？曰：波浪是生滅 波浪是幻化，波浪是水生成的，波浪即水，誰還見著波浪？問：波浪外無法，衆生只見波浪，不知是水。學佛人見波浪，也不知道是水，卻另外去想象一個水。曰：生死一直都在水裡卻不知，只因太習慣，太密切。

問：莊子言：魚相忘於水，人相忘於道。可是這樣？曰：是則是，生死卻不決。問：狂心不歇，若歇了即可？曰：回頭自照，不見本頭，如何歇狂？問：生生死死，我卻沒有來過；潮漲潮落，海水沒有生滅。曰：全波即水，海水既不來去，也不起落。

問：生死是幻法，衆生常在涅槃而不知？曰：然。問：我在涅槃中看自己生死，看衆生生死變化。曰：在涅槃中應該都涅槃，涅槃中無人爲何有見有生死？問：莫非都是幻見？曰：本無見，幻生幻見。